设置

关灯


    黑夜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亮光,夜晚的街灯明亮起来了。

    吃过晚饭,我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听卧室外面的老式木制沙发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听电视机正在播放叶与夏的深情对白。

    夏说:你知道吗?叶,天空又下起了飘雪,你如果也在这里,戴上我送给你的围脖。

    我们俩手拉手,在漫天飘雪的雪地上漫步,赏冬天里的第一场雪,该有多浪漫,有多美好。叶,我在想你。

    叶说:夏,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满天的飘雪固然多情浪漫。可它会稍纵即逝,它不能代表我对你永恒的爱情。

    夏,请相信我,春天来了,我在清华池旁等你。在缤纷多彩的,在春意盎然的柳树旁,有一只美丽的百灵鸟在歌唱。

    那是我在深情呼唤你,我在呼唤你的到来,夏,我也在爱着你!

    我喜欢上叶和夏了。老实讲,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喜欢,这种美丽朦胧的情感,仿佛是我和她,我的叶也在等我。

    以往,我总是嘲笑那些可笑的女人们无所事事,才会钟情于这种无聊的对白。

    赵小兰有赵小兰喜欢的理由。她不止是喜欢,她崇拜这样的对白。她说过人世间最伟大,最永恒的爱情就是这样的多情、浪漫、美丽。

    是啊!多灿烂美好的爱情。这爱情能渗透她的灵魂,让她在寂寞忧伤的痛苦里,依然能够感受到爱情的美好。

    或许,这就是赵小兰寄托情感的方式。老实说,她与我生活在各自的情感角落里,我们互不干扰,也从不交流。

    偶尔有的几句话,也都是日常生活中必须要说又不得不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无奈而已。

    我们都沉默在各自的习惯里,没有交集。也许习惯就是个借口,也是在习惯中,我迷迷糊糊睡了。

    这会,赵小兰窝在沙发里,为痴情的夏流泪,为可怜的夏忧伤,说分手的叶,她已经等不了夏。

    叶说:夏,我们相爱遥遥无期,我已经等到头发快白了,可还是等不来你的归期。

    夏说:叶,如果等待是多么的痛苦,我宁愿选择放弃。你不要白头,那是我的罪过。

    叶说:夏,原谅这样的我。我好累,累得好无力,我受不了这样的我。

    夏说:不要说原谅,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过得好……

    叶在哭泣,叶哭得好伤心。不!叶,你不是爱着夏么?很爱很爱么?

    赵小兰不喜欢叶了,叶在演戏,叶的眼泪太假。她喜欢夏,夏对叶的爱,才是真爱。

    她懂夏的伤悲,夏把对叶的爱藏在心里,只有夏自己知道,她也知道。

    赵小兰神经兮兮的,像赵小兰这样的女人,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有谁看个剧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赵小兰深陷在夏的忧伤里出不来,直到手机闹铃催促她,她才意识到,我该去上班了,她也该和夏说声拜拜。

    我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是赵小兰尖起嗓子喊我的起床声。其实,不用她喊我,一到上班点,我那萎缩的脑神经习惯性抽搐。

    只要一抽搐,我保准从迷茫的梦境中走进现实。讲真话,我讨厌赵小兰。

    赵小兰动不动就朝我尖起嗓子嚎,这和她柔弱的外表一点都不成正比。我多委屈,多憋屈啊!赵小兰肯理解这样的我吗?

    我从床上爬起来,拐进小卫生间,撒了泡尿,用凉水洗了把脸,用屁股对准赵小兰放了个臭屁。然后,我摔门而去。

    出了小区,我破口大骂,骂这该死的天气,还让不让人活。

    我最近总想骂,骂那些五六不懂的、骂那些狗日的、骂没长眼的老天爷,还没到伏天,它想把人热死,还是想咋地?

    老天爷不搭理我,只有知了不甘寂寞地躲在马路两旁高大的白杨上拼命嘶吼。

    纳凉的人们还不想回家,三五成群坐在铺着凉席的露天广场上。

    我抬起头,望望小煤城的夜空。见月儿只露出小半张脸,剩下那大半张脸,早就被可恶的小偷偷走了。

    我暗自叹口气,幸好,还有一两颗不起眼的小星星看得起我,朝我眨眼睛,跟我打招呼,向我问好。

    我松了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摸出打火机正准备点燃。哪知打火机“砰”的一声巨响爆了,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自认倒霉,也许是安慰自己,我抖抖瑟瑟掏出另一只打火机,小心翼翼点燃一根金渠。

    幸好!甚好!好人一生平安啦。我无比贪婪的把那根金渠通过我的嘴、我的气管、然后再鼓捣进我的肺。

    应该骄傲的,是夜晚的神风企业。它霓虹闪耀、星光璀璨,尽显神风企业的灿烂辉煌。

    值得表扬的,是厂保卫科的同志们。他们能几十年如一日,坚守神风企业的大门。在他们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温和的微笑。

    他们说着千篇一律的话语: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感谢您的配合,祝您工作愉快!

    就要进厂,进入厂区,禁止吸烟。我猛吸几口剩下的金渠,吸得太急,呛得我作呕。

    可我还是舍不得那半截金渠,硬是将一口痰咽进肚子里,然后才掐灭烟火,将烟头扔进马路旁边的垃圾箱。

    我可惜了,我猛吸的那口香烟喷出的那股子红灿灿的火星子,它是多么充满诱惑,让我不忍舍弃。

    年轻的保卫同志真是辛苦,他站在厂子门口,就那么瞪大眼睛看我。

    我摸摸自己的脸蛋,脸蛋上又没啥,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他对我说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感谢您的配合。

    他说着千篇一律的话语,单调而又寂寞,他不觉得乏味么?我感到不解。

    可我还是顺从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出入证,递给他看了看。他朝我点点头,我再次跨进神风企业的大门。

    又到了交接班时间,每每这个时候,车间里非一般热闹。巨大的排热扇还在激情表演,它不说曾经,不说现在,更不提未来。

    成型机贴合机已经停止工作,机台被擦得一尘不染,叉车停靠在停靠点,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

    这时间,车间里的嬉闹声、贴合女工的尖叫声、成型男人的吆喝声,穿透车间厚厚的屋顶。

    二逼青年,下班喝酒?

    傻货,下班去唱歌!

    唱你丫的脚,大半夜的,你就不怕嚎死人!

    妹子们,给哥跳个舞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