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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重,说了他自己在这之前的打算,让彼此勿生恨。

    他道,“孤是囚了你十余日不假。但孤不是强取之人,更不屑豪夺。纵是他不来,孤也打算放掉你的。只是撑着一张脸面,堵着一口气。这会想来,委实幼稚又无趣,不过两厢伤害罢了。”

    “你人在心不在,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孤不要。孤的妻子,曾与孤彼此身心交付。孤若注定无缘与她终老,相比如养金丝雀困她一生,孤更愿意放她走。如此,至少她是完整的。”

    他顿了顿,又道,“说这些话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如你所言,且当我们结束在当年,且当这次重逢从未有过。孤忘记你的百般推却,你也忘记孤失了理智的、这数日无礼的囚禁。若还能记起,我们都记些彼此好的。

    “我们,原有过好时候。”

    至此,谢琼琚抬眸看他,眼中有温热泪水。

    这个男人,纵是十余年风霜过去,依旧神宇骄傲,君子风骨。

    从来就是值得爱的。

    “你这般看孤,不会是被孤感动,再起情意吧?”他笑了笑道,“不必了。因感动生出的爱,不是孤要的。除非,因爱而爱。孤在你身上欲要求取的情爱,从来都是纯粹无杂质的东西。”

    谢琼琚便点了点头,抬手拭去已经滚出眼眶的泪。

    将后头还未落下的忍住。

    想展颜与他,到底扯不出那抹笑意,便索性垂了眼睑。

    见她一直不说话,贺兰泽眼中多了分诧异,稍一转念便也想通了。

    只道,“你这幅看似并不十分欢喜的模样,倒是出孤的意料。孤想起来了,你说你不想再过高门里争权夺势的生活,想过平静些的日子。这般回去,你阿弟亦在高位,你总得给他帮衬谋划,势必不能如你愿了。”

    “但这处与孤无关了。孤也爱莫能助,你得同他商量。”

    “你说,我的胞弟,谢琼瑛,他还活着?他……要你送我回去?”谢琼琚是在这会问出的这两句话。

    话出口后,一时未曾得到回应,她的神思便借着这空隙逐渐明朗起来,理出了上头贺兰泽说的长长的一段话里的三重意思。

    一旦理清楚,她原本听闻谢琼瑛还活着的恐惧便慢慢消散了,掩在袖中攥着衣帛满是冷汗的手也一点点松开。

    曾有一刻已经到嘴边的“我不走”被生生咽了下去。

    尤其是临窗裹雨的冷风扑入,激起对面人两声急咳。她倾身合上窗户,余光见他侧身掩过胸膛隐隐蹙眉。

    便愈发加深了她的沉默。

    好多话,已没有说的必要。

    她已经欠他那样多,总得还上些。

    她的眸光滞了瞬,又滑向他还未痊愈的左臂,最后只低声笑道,“他确实好本事,长了那样硬的翅膀,左右是没什么好商量的。”

    贺兰泽饮了口茶,呼吸平缓了些,仿佛有些误会了。

    他道,“你这话,听来颇有几分不欲回去的意思。”

    “但是,孤不留你了。”他最初的笑意已经消散无几,眼中剩下的是深思熟虑后的平静与理智,还有残留的一点疲惫。

    他道,“不瞒你说,你阿弟此番前来,除了前头孤与你讲的他的各种谋划,他还做了最直接的一重行径。”

    “数日前,孤表妹贺兰芷代孤阿母从青州过来探望孤,如今落你阿弟手里了。你阿弟之意,两厢交换。”

    “孤生于世间二十七载,年年月月受母呕心教养,却极少奉孝于膝下。前头二十年自为大业奔波,便也无可非议。后七年——”

    贺兰泽起身至东窗口,推开窗户,回首道,“你过来。”

    谢琼琚下榻上前。

    外头的雨有些大了,又起了风。她想起那个雨夜,不由在他身后驻足,转身寻了件风袍给他。

    许是去而又返,惹得他侧身望过来。

    这屋里自她住下,他统共来过一回,自然不会有日常的衣衫。唯一的一件风袍,还是四月初六那晚留下的。

    衣袍已经在她臂弯间,四只眼睛落在一处,面对着这样一件衣裳,莫名有些尴尬。

    “你的手不能……”谢琼琚这样一开口,气氛便愈发凝固。

    周遭沉寂了片刻,唯风雨声响亮。

    原是两人间,来来回回数不清的伤痛。

    “给孤披上吧。”贺兰泽打破静默。

    谢琼琚捧衣上前。

    其实要避风雨,合窗退后一步亦可。但贺兰泽坚持立在那处,便是有目的的。

    “后七年——”他接过上头的话,“孤伤着,静养身心,原是可以陪侍阿母的。但也没有。不仅没有,孤甚至极少与她见面。一来是为避她连番催婚的举措,不厌其烦;再来便是为了外头那一园子的梅花。”

    最后的话语落下,谢琼琚给他系飘带的手哆嗦了一下,抽成一个乱结。待回神只将头埋得更低,匆忙解开。

    贺兰泽低眸扫过,由她来来回回没有章法地翻拉,最后彻底扣成一个死结。

    他轻笑了声,放下她的手,示意她转身往外望去。

    “边地难有沃土,唯辽东郡这处最宜梅花种植。满园的梅树,孤七年前重伤初醒后植下,数年间已亭亭傲雪。孤见梅花如见故人,七年来居于此,只当与妻同在。故错过许多母子相聚的时光,幸得由舅家表妹代孤奉母。是故没有将她置于敌营不顾的道理。”

    “令弟此招,想来乃推己及人。毕竟他与你,从来感情至深。若是孤不放你,怕是这边地干戈难平。自然,便是放你归去,这兵戈总也不会停歇。他千里而来,没有只为私情,其余空手而归的道理。但是至少那时再战,总是各自亲人在侧,不必眼睁睁看手足沦为祭旗的质品。”

    “退一步说,也算不上交换。孤处,本就是你想要逃离的。所以,你走吧,我们彼此与亲人团聚,得战前一刻团圆的欢喜。”

    许是一下说了太多的话,至后头,贺兰泽的气息不甚平顺,带着微喘,嗓音喑哑颤颤。喉间发痒,忍不住扶上廊住掩口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