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轩昂气派的府邸中，周离站在游廊之上，抬眼望去亭台楼榭雕梁画栋，参天树木与低矮的花草点缀其中，一条小径一直延伸到月门里去，两边开满了黄白相间的三脉紫菀。

    周离在照壁山见老头养过这花，只不过是开在秋日里，万物萧索之中独有明丽清新的花色，但她总觉得有股似有似无的苦味，跟老头那一堆草药其实没有太大区别。

    可如今已是正月，雪都已落了好几层，为什么还有正在开的三脉紫菀？她正在愣神，有一个侍女低头从前面跑过来，撞在她右臂上。

    “小姐！”那人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讶异又关切，“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快跟我去后院！”

    周离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沿着游廊走到前院。那里人声嘈杂，每个人眉头紧锁行色匆匆。管家模样的一个老头，领着一众仆役推动厚重的大门，紧紧合起来，然后手忙脚乱的插上门闩。

    “在这守着。”管家对那几个仆役说，然后转身跑进了正堂。那里挤满了人，不知在商议什么。

    “阿离。”正堂里有人出来走向她，“别在这。”

    周离怔在正堂前，抬眸望向对她说话的人。不戴冠冕，玉簪束在头顶，虽着一身常服，但在那群人里，依旧不乏威严。周离努力睁睁眼，依然看不清那张脸是谁，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男子轮廓。

    她站在那里等着那人靠近，突然听到了“咚咚”砸门的声音，转头看过去，依然模模糊糊。

    她揉揉眼睛，看到了新月的一张脸，正高兴的看着她。抬手盖在额头，反应过来自己还躺在床上，又做梦了。

    “外面什么声音？”她起身问新月，梦里听到的砸门声，怎么醒过来还有？

    新月抓着一只花灯晃一晃，欣喜的说道：“挂灯笼呢，薛管家晌午就派人过来了，小姐快起来，我们一起挂！”

    周离没有小姑娘这种欣喜，神色恹恹的，脑子里再过一遍梦境，依然混混沌沌。不知道那是哪，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她这几个月梦境单一，基本都是周家的小院，这是第一次出现没去过的地方，但内容都是同样的真实而又压抑。

    等她梳洗完出去，襄月和新月都在院里忙活着做元宵，几个小厮还在摆弄桂树上的丝绦。灯笼已被高高挂起，在小阁楼四角摇晃着，下面坠着一串流苏飘来荡去，和阁楼后面那棵碧色的绿松相衬，倒让这院子里看着热闹起来。

    上元节在大齐是个隆重的节日，这一天没有宵禁，上至皇城公卿，下至黎民百姓，均可休沐，夜游观灯。夜晚来临之前，处处已开始张灯结彩。

    江下远没有这么热闹的气氛，但他们也会吃团圆饭，起出埋在树下的桂花酒，王俞陪着周伍推杯换盏，也跟周离讲讲他在渡津书院的见闻，但周离那时候的兴致全在桂花酒上。周伍格外宠爱这个女儿，偶尔也会允许她抿一口。只是润润唇舌的量，反而让她那点酒瘾，从那会儿就被吊起来了。

    等她长大点，能喝几杯了，王俞也离开了江下入京做官了。周家的上元节过得就更加平淡，少了一个人的落差太过强烈，周离索性在这一天躲进照壁山，陪着老头子喝点酒。

    来到齐京这几个月，她小心翼翼的应对一切，连小阁楼的上面两层都不曾踏足，更遑论喝酒。周离看了眼门前那棵桂花树，昏黄的日光透过树杈投在地上，她走过去站在那点点阳光里。那棵树的树根处还堆着前两日未化尽的雪，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埋在树下。

    王俞进来看到周离就那么站着还愣了一下，笑着说道：“这是知道桂花树下藏着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