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岁月如歌

    向阳出门到Z县小镇教书去了，留下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年迈的母亲和吃苦耐劳的妻子。

    包子，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食物了，对于那个时候的小星，却是难得可以吃到奢侈食物。

    小星上学时，一次，一个男同学带了一个包子，小朋友们分掰着那个包子吃。为了多吃一口那个包子，小星极力讨好那个男同学呢。

    大眼妹知道小星等孩子喜欢吃包子后，专门买来面粉，自己做包子蒸来吃。但由于没有经验，丙药（苏打粉）放得太多了，蒸出来包子是苦的，即使是红糖包也能尝得到苦味，孩子们没怎么吃，大眼妹舍不得浪费，就经常自己吃。

    “阿乳还后生的时候（十分勤快），翻豆里一大间堆啊等，猪养得十分大，甜板发板……”小万说。

    “鸡哩挑上挑下，干活时就把鸡哩挑到地坜哩或山上去放养。”小颖说。

    “看山里（看护山林）就答（顺便）养鸡里，要养倒来卖，自己又唔舍得食，一到过年就拿去卖来换钱，做衣服等那些。”小春说。

    “挪呀倒的麦板里，捏呀倒，扔到开水里，吃起来相当香！”小万说。

    “妈妈做的最好味教粄喔，做的味教粄十分靓食，发粄呀也会做，味教粄和发粄做得最好吃；仙人粄一开始做的就唔好食，后来做的才好吃；甜粄、豆腐呀，脉介她都会做，做豆素也做了很多，十分拉扯（即十分会做，十分能干，十分勤快的意思）。”孩子们说。

    “从江里面捞到的蚬子，水养干净后，用盐腌好，放在钵八（子）里，拿来做菜，吃了最多。”小万说。

    “猪油渣焖咸菜，是最豪华食物了。”小星说。

    猪油渣就是买猪板油煎油后，残留物。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家都舍不得扔掉，拿来焖咸菜，挺好吃，特别香……

    “小佳一夜（整天）都填背（尾随，跟随），我过坝，种东西呀，遇到邻居，邻居说，大眼妹，你真真还好哦，你的妹子（女儿），一夜填背，你都不骂不打。我说，你唔知得哦，我因为我的孩子，我目汁都流了斗（眼泪都流尽了）哦，心都流血哦，我说，如果我就来打，打下去还角死（更加糟糕），她就坐在地上，搞得一身都是泥，又要我来洗衫裤，邻居说，是呀，有道理哦，我话，叫懒了就不会叫嘛，果果（果然)是，田（跟）到坝里来，种东西，她就不叫了，她做她的搞泥，这里玩一下，那里玩一下，是不是？你好打她做脉介话（什么呀），是不是，因为她都还小嘛，看到妈走就会田（跟），不让她看到就好哩个。姐带开了，没有看到我走，她就不会田等来，对兑（刚好）姐又唔闲，小佳五六岁了，她自己这里搞那里搞。

    “我去田地做细转来呀，耙田转来呀暗了，差不多暗了，回到家，我问孩子们，小星哪里去了？小媞说没有看到，小荷说，刚刚都还在这里玩那里玩的。冤枉，我到处找，哪里都没有，哪里喊都没有，我心里想，天气十分热，那个鬼东西（小星）会不会是钻到床底下去了，然后我就拿到灯子呀，点着火来，眠床脚下跪等来，冤枉！在眠床背搞到睡着了……”大眼妹说。

    “我放学回家，要挑两大桶水，井斗里叫喔。上屋一大缸，下屋一大缸，挑满来，然后呢，每日放学回来呀，还要去割樵割鲁（砍柴割草），啦倒（耙到）一担松毛来，农忙时节呢，就掌（看守）谷，掌倒谷呢，下注晨（下午）收谷，收到就挑等转，挑到快要死了，然后割禾，阿姐就割，我多人就负责收，收到来挑。我挑了十分多的，挑到就不会长高了。每日要烧火做饭洗碗筷洗衫裤，做好饭，还要送饭送菜到山肚里做细的地方去给大家吃。”小媞说。

    “我煮饭菜食呀，挑到天水应，挑给父母姐姐食呀，挑到叫（哭），大姐（小芳）就做坏了的。”小万说。

    “山里面，我吃了最多饭。”小春说。

    “还细我挑水挑得最多，我记得十分清楚的，井里提水时，肚皮都磨啊烂。”小万说。

    “只只（向阳家的孩子）都挑水挑坏了。”小芳说。

    “妈妈十分会做，种倒十分多花生黄豆，满间满角，我等人就绑转来（搬回来）。”

    “我记得的就是饿到要死，做到要死。”小万说。

    “有一年台风雨，睡等目，全部瓦烟（掀）啊嘿，水左左做做（形容水流下来的声音），我同其一下眠等里，我等人系棚上呀。”小万说。

    “经常屋瓦漏水，这里装水，那里装水。”小颖说。

    “结果全部人都走到那个最细的房间去，那里有棚呀可以躲雨，那些都是没有棚的。”小春说。

    “大姐赴圩的时候，拿着两三扎豆角，就去卖，卖倒哩，大姐买一个柿子捱（我）等人食。”小媞说。

    “小佳都是大姐把（背）着莳田的。”小春说。

    “小佳我一手带呀，那里都毙（背）上毙落，毙上绿藤圩去卖菜哦，村里人都说，你这个妹子就挑坏了。

    “?了条猪哩，吂极冤枉夜哩，块半钱一斤（猪肉一元五角一斤），迟家屋夸（自己家里）就留的猪红和猪大肠呀，其他的脉介都冇留。”小颖说。

    2.守牛眼

    向阳家里的一棵大牛（龙）眼树，是从地主家分到的，大牛眼树枝繁叶茂，要几个人合抱，才能把它合抱过来，坐在树下，有遮天蔽日之感。

    每逢到了牛眼挂果成熟季，总是担心有人来偷，于是大眼妹安排孩子们，在晚上的时候过去守牛眼。在一个月朗星稀、繁星满天的晚上，孩子们就拿了一块草席，到牛眼树旁边的一个晒谷场，把草席铺在晒谷场，然后在那里守牛眼。

    晒谷场由于白天阳光的暴晒，刚铺上草席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晒谷场传导到草席的温度。孩子们在晚上是踏着月光和一户户里传递出微弱的灯光，从一户户家的门口走路过去，然后是走一段田埂小路，走那田埂小路，也很怕会在路上会踩到蛇。

    在一个晚上，小星曾亲眼看到过一条大麻蝇粗的蛇在塘堤上，黑乎乎的，好像有几米长，当人快靠近时，蛇会敏锐的感觉到了脚步声，然后快速溜到水塘里。

    “大晚上的，在这里做脉介呀？”偶尔从这里经过的路人会问。

    “守牛眼呀！”孩子们道。

    到了下半夜，晒谷坪的地板明显凉快多了，再加上山风，躲着睡也是挺舒服的，除了担心着凉后，就是担心蛇虫叮咬，虽然躺着，但也还是怕怕的。

    在看守牛眼的晚上，会觉得月亮和星星都特别亮，小星会发呆着看着整个夜空，充满着好奇和向往。顾城有诗云，“黑夜长着黑亮的眼睛，我用它来寻找光明……”

    除了看月亮、数星星，就是听声音，特别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有时候会听到那个牛眼果实，“哆嗦”一声，果子从树上掉下来的声音，如果实在胆子，会吓到人的。

    躺在晒谷坪，可以时断时续的听到忽近忽远的狗吠声……

    孩子们会一直守护牛眼好几个晚上，直到牛眼完全成熟的时候，再摘去卖。

    3.卖牛眼

    牛眼完全成熟了，小春用粪（畚）箕挑着牛眼，带上还没有粪箕高的年幼弟弟，一起去圩上卖，小星迈着一双小腿在后面跟着。

    到绿萝圩，要从屋后的野猪岭，走到游王窝，翻山越岭走很长的山路，下山后是走山坑田路，然后就是?过一条小溪，从稻田的田埂到沙泥路，沿着沙泥路一直走约五公里路，才到了绿萝圩。

    绿萝圩是一个农贸交易市场，每逢农历尾数的258是圩日，一个月中，如初二、初五、初八、十二、十五、十八、二十二、二十五、二十八的这些天，就是圩日，在当时还是计划经济时代，商品经济还不发达，圩日十分熙攘。

    小春和小星走了那么远的山路到了绿萝，那天却不是258尾数的圩日，街上行人都少。

    后来，总算碰上了一个在街上挑水的，他的儿子跟着后面，看到两个孩子在卖牛眼，就闹他的父亲买给他吃，当他父亲挑着空桶再次去挑水时，两父子就来到两个孩子跟前。

    他的儿子伸手就去摘牛眼，想摘来吃，但是小星却不太乐意，想想牛眼是姐姐这么远挑过来的，就本能的拿那个称重量的秤砣去阻挡他的手。

    “你拿什么秤砣去砸我的孩子！”他父亲大声喝斥。

    小春没有说话，小星脸涨得通红。

    “快把秤砣拿开！”小男孩的父亲大声喝斥着。

    看他父亲很生气，又一手拿着扁担，光这个气势，小星真的好怕被他用扁担打到，只好涨红着脸把那个秤砣移开。这个父亲后来还是买了点牛眼给他孩子吃。

    其实小星太可不必用秤砣去阻止他，下面的做法才是最暖心的。

    “小朋友，您要吃牛眼是吗？来，哥哥摘棵给您尝，没事的，来，看好不好吃，好吃的话，就叫爸爸多买点给您吃。”

    由于不是圩日，来买牛眼的没有多少人，都是一些开店铺的和居住在圩镇上的人，他们大都采取观望态度，从上午一直卖到下午，都没有卖出去多少，到了中午，两姐弟都饿得半死。

    在姐弟卖牛眼的后面，有个包子店，是绿萝圩唯一包子店，主要卖白糖包、红糖包和馒头，价钱一二角钱不等。

    那时候向阳家里穷，难得有机会买来吃。而且那间包子店的包子特别好吃，看得两姐弟直流口水。虽然很想吃，但是没有买来吃，因为牛眼没有卖出去多少，如果再买包子，姐弟俩这趟就白来了。

    就这样子，任凭烈日当空，任凭饿扁肚子，小星好像已饿得用一个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