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走出小黑屋

    上文不是说到，白眉（老会计）举报向阳有经济问题吗？经工作组的调查核实，还真发现了一笔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的账，向阳的解释是由于大队财务没把这笔收入记账造成的，鉴于向阳在收款人处签名盖章，因此认定是向阳贪污了公款。下面是向阳关于这笔账的表述。

    “塘鱼养殖户来放鱼苗，大队要支付钱给放鱼苗的养殖户。由于大队当时没有现金，我就和一队的财务商量，由一队支付给塘鱼养殖户。我写了如下的收据——

    收款收据

    兹由一队交来上交大队款人民币60元整

    收款人：向阳

    ×年×月×日

    ”我在收款人处盖了章。收款收据一式二份，第一联存根交给大队财务作收入，要他入账；第二联交给一队财务作支出入账，上交大队60元。

    “我另开一收据——

    收据

    今收到绿藤大队交来放鱼苗款人民币60元整

    收款人：×××（养殖户）

    ×年×月×日

    ”交养殖户签名，作为大队放鱼苗款60元支出。

    “养殖户拿我盖章的第二联收款收据给一队财务，一队的财务便直接支付给了养殖户60元。本来一队财务要把60元先上交给我，由我交给大队的财务入账后再支付给养殖户的。

    “我把我签名盖章的第一联收款收据和养殖户签名的收据交给大队的财务，叫大队的财务把两张单（收）据同时入（记）账，我签名盖章的第一联收款收据作为大队的收入，养殖户签名的收据作为大队的支出，这样就行了的。

    ”但大队的财务没有把我签名盖章的第一联收款收据作为大队的收入登记入账，只把养殖户签名的收据作为大队的支出登记入账，而且账本拖了半年才交给我审核，我也粗心没发现此情况。（旁白：大队的财务没有把由向阳签名盖章的第一联收款收据作为大队的收入登记入账，会不会是由于一队的财务没把鱼苗款60元上交给大队进行支付，而是直接支付给了养殖户，大队的财务没有见到这笔款，于是没有登记入账呢？事实真相如果真是这样，大队的财务就不应该把养殖户的收据作为支出登记入账！而向阳，自己一分钱没拿到，却写了一份收款人为向阳的60元收款收据并盖章，不做冤大头才怪。）

    “由于大队的财务没有把我签名盖章的第一联收款收据（一队上交大队款60元）入账，工作组从账面和收据进行分析判断：一队的财务把60元上交给了我，大队却没有收到一队上交大队款60元，这钱哪里去了？查一队的单据，收款人是向阳，那这笔钱是向阳拿去了，没有交给大队的财务入账，向阳贪污了一队的上交大队款60元！”向阳说。

    上面这笔账可以说是糊涂账，由于大队的财务没把上交款入账，又有向阳本人签名盖章的收款收据，向阳是吃了个哑巴亏，真是跳入了黄河，怎么也说不清了！

    向阳在小黑屋呆了83天后，终于放出来了，原担任的职务就没有了，抄家的财物用来抵兑了那笔糊涂账，至于月牙嫂的事，由于有事发现场的关键证人金婆的证词，“冇影冇踪（无凭无据），话不来（我说不来）。”向阳没有被追究。

    “做放出来后，好个（的）细（活）就冇（没）畀（给）捱（我）做，差个细就有。”向阳说。

    意译：“我从小黑屋出来后，好的农活就不给我做，不好干的农活就有做。”向阳说。

    向阳只好带着小颖到野猪山抬石头，没想到左手的尾指被砸裂成了残疾。

    “每日食哩田等佢去做，肚屎（皮）都磨话嘎（很）烂。如果一只星期之后到转去做，其额里就会冇嘿哩。去野猪山个岩底下呀抬石头呀畀电船载堆江堤。裂（用手去搬）石头呀就石头砸呀等，碧下嘿（裂开）喔，血锭锭哩（形容血流出很多的样子），吉冤枉话哩。”小颖说。

    意译：“每天吃了饭后，就跟着爸爸（向阳）去干活，肚皮都磨破了，烂掉了。如果不是每天都去干活，而是一个星期之后才到回去干活的话，那里干活的名额就会没有了。我和爸爸等人去野猪山岩石底部抬石头，抬到小江堤上堆好来，然后再抬到电船上去，用来筑江堤。爸爸抬石头时被石头砸到了，手指的尾指裂开，流了很多血，十分凄惨。”小颖说。

    向阳手指砸裂了，重体力活一时半会也干不了，生活还得继续呀，怎么办？

    2.演书（算命）等

    一家人的生存面临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好在哥哥骄阳以前送了一部自动即时冲洗的相机给向阳，向阳于是叫上一个朋友，拿起相机和《三世演禽》算命书，到周边村庄影相和演书，维持生计。

    “就拿相机去影相，捱（我）同等（约上）好友，到邻近的蟒蛇嶂、紫花圩等地方去影（照）相和演书哩（算命），后来听到有人话（说）要捉捱等人（我们）哦，说是不准演书算命，搞封建迷信。捱等人（我们）于是赶快逃，逃到紫花圩的小江旁，坐竹排过江，转来屋夸（家）都晚上八九点钟舀(了)哦。

    “为了生存，就印了年历运程的，拿到青花圩去卖，给果全部被没收呀嘿（了）。”向阳说。

    3.石头梦

    “《石头梦》描述了一个家族如何由盛转衰，要吸取它的教训，不能贪图享受、玩乐，最终只能空悲切！”向阳说。

    《石头梦》是向阳的最爱，难怪会跋山涉水也要带孩子们“看”了一场《石头梦》电影。

    向阳走出小黑屋后，生活十分困难，演书等又受阻，但生活总要继续下去，一天，向阳来到了城里，发现有人在卖《石头梦》的电影诗词，于是就买了一本，回来家后，就同邻居在家里的八仙桌上油印《石头梦》电影诗词的小册子，其中有一首是葬花词，全文如下：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帘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处诉，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柳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岁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花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落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冷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奴收葬，未卜奴身何日亡？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哪里有圩日，就去哪里卖《石头梦》的小册子，一次，父亲用单车载着我去三十公里外渡船头的沙滩上卖，听小颖说，父亲说是看到小佳长得比较漂亮，就选上她一起去卖《石头梦》的，当时生活特别艰苦的。父亲说，其实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我们要学会逆境中求生存！”小佳说。

    “父亲经常会用单车载着小佳去卖《石头梦》的。”小春说。

    一次，小星跟着小颖去青花圩卖过《石头梦》油印品。

    小颖和小星蹲在地上，小星看着那一叠叠的纸张，挺好奇的，这些纸，真的能卖出去吗？

    过了一会，有一个男青年走过来，看着蹲在地上的姐弟俩，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张，拿起来看了看，付钱后仍捧在手痴迷的看着，看得出，这是一个好学上进的青年。

    《石头梦》小册子总算有人买了，但卖出去的还是寥寥无几，快到中午收摊时，都有一大叠没有卖出去……

    4.番薯藤

    为了生存，向阳家有什么可以变卖钱的，就挑什么到市场去卖。

    “圩日时，我和大姐（小颖）从绿藤村，挑番薯藤到二十公里开外的青花圩去卖，大姐当时是十七岁，我是十二岁，以前有人收番薯藤的嘛，大姐挑大担，我挑小担，到了圩场后，大家都在摆卖，过了一段时间后，大家的都卖完了，只剩下我的没有卖完。

    “大姐就走过来骂我，下通牒令，你就不会出声（吆喝着卖，叫卖），求别人快点买！要是卖不完的话，你就要自己挑回去！

    “我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张嘴，看到别人过来了问了，就用普通话对他说，叔叔你要不要我的番薯苗呀？我便宜卖给你，便宜卖掉，那时有人来收番薯藤。所以自己就要练到，平时要嘴巴乖点才能够把番薯藤卖掉，不然的话，要自己重新挑回家里。

    “大姐的已经卖完了，她把番薯藤的叶子就在上面，比较好看，就比较多人买，我就比较呆（傻），番薯藤斩到怎么样就怎么样。

    “想清楚后，我就把担子尽摇尽摇，把叶子摇到上面，就求人来买。那人说，你的是比较小担（份量少）。我说，比较小担就便宜卖给你，可以便宜一块元。

    “以前没有卖完的也会挑到邻居的亲戚在青花圩的店里寄放，但经常寄放人家店里，也不好意思。母亲也说过，番薯藤挑出去了就要把它卖掉，家里番薯藤还有很多，要拿到变钱，卖3块元一担也好，总之是要把它卖掉才是。”小春说。

    “小时候，是没有车搭的，行路上行路下。由于我没人带，就田等（跟着）大姐二姐去卖番薯苗呀，挑到圩上去卖，一身（全身）乌头狗喙（黑头黑脸）。一担晒干了的番薯藤，才卖三块钱一担。我田呀上田呀下，大姐番薯藤卖出去后，就会买一个味教板我食。”小佳说。

    5.杨梅

    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家里正一贫如洗的向阳心里别提有多痛了，当听邻居说在大山里有很多野生的杨梅，正值成熟挂果季节却没有人去摘后，于是约定一起去摘杨梅卖钱。

    “杨梅成熟的季节，父亲为了缓解家里的生活困境，相约邻居一起去大山摘杨梅卖钱补贴家用。

    “明天就是六一儿童节，绿萝中学将在那天放电影，父亲于是去摘杨梅，准备挑到绿萝中学摆卖。

    “月亮还挂在天上，母亲已经起床为父亲准备好了早餐和两钵饭(两钵饭是摘杨梅吃的午餐），为了赶路父亲匆忙吃了早餐，挑起箩担，此时天空还一片漆黑，就起程匆匆赶路了。

    “本来先是依靠邻居带路的，但是后来他们走着走着怎么找也找不到有杨梅树的地方呀，怎么办呀？正焦急中，迎面来了一位放羊娃，说可以带父亲他们去目的地，但是交换条件是父亲给一钵饭他吃，他才带路，父亲同意了。送了一钵饭给放羊娃，中午父亲只吃了一钵饭。当摘满两箩筐杨梅的时候，父亲是又困又饿，准备挑回家时，夜幕已悄悄降临了。

    “在家里，由于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擎灯照火，一直在焦急地等待。一直在张望村口的路，都没有看到有父亲的身影，于是母亲就带着我，沿着村里的机耕路往大山的方向一直寻找，后来终于在苍茫的夜色中，远远看到两个人的身影，正挑着两箩筐重物，低一脚浅一脚的走来，母亲和我迎上去，终于见到了父亲和那位一起去的邻居，父亲说挑到后来都没有力气挑了，又累又饿，两个肩膀都快挑断了，于是母亲帮着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