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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道德经》有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福”,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其实暗藏危机,向阳就应了其中的那句。

    一年的夏天,有人告诉向阳,月牙嫂(阿木哥的老婆)和旱烟叔通奸,向阳在主持大会快结束时,说了这么一句话:‘夜晡头(晚上)着(穿)节(内)裤出门的现象有所抬头。”

    月牙嫂心知肚明是点(说)她,第二天,向阳被月牙嫂拦在果树下。

    “愚(你)腮(舔)捱(我)膣(zi1女性生殖器)唔净(不干净)(骂人的话)!”月牙嫂说。

    向阳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就动了她一下裤子,没想到祸由此而来。

    由于浓眉叔做屋时,把大量泥土往田边倒,向阳曾制止过他的这种行为,没想到得罪了浓眉叔。浓眉叔得知向阳和月牙嫂冲突后,向月牙嫂献计,要月牙嫂凹(诬告)向阳把她的下阴抓破了。于是月牙嫂把自己的下阴抓破,然后去见在绿箩工作的老公木头哥,木头哥看了后,火冒三丈,马上去控告向阳。当天下午,上面派了工作组来了解情况。

    “白眉屋前有一集体的塘,白眉建房子把大量泥土囤塘,话(说)了他。白眉说,不知是和尚先死还是袈裟先烂。”向阳说。

    为了集体的利益,向阳之前和白眉有过冲突,白眉得知向阳和月牙嫂的事后,乘机向工作组的举报向阳,说是向阳有经济问题……

    清明节,向阳家苦脉(一种青菜)炒面,一家难得吃了个肚皮饱饱的团圆饭,晚上,一家人正在睡梦中。

    “来人带他(向阳)走时,全部都知嘅,一下(起)睡等目(睡着觉)。”小万说。

    “捱(我)问,三点过(多)项(站)起来(起床),愚等人来做脉介?”大眼妹说。

    “冇(没)事的,带其去问一下。”来人说。

    “青名日(清明节),那天正好打面食。”小颖说。

    “虎(苦)脉炒面,个下里。”小春说。

    “凌晨三点过呀,就听到有人喊开门,打开门后,来人问向阳在哪里?母亲就问他们有什么事?其话,俺酿里,冇(没)脉介事的,喊去问两句话。”小颖说。

    “怎么生光半夜(下半夜)?”大眼妹问。

    “没事的,晨朝日(明天早上)会到转来。捱(我)等人今下(现在)要问事,工作需要。”来人说。

    “儿时的记忆被尘封,父亲突然半夜突然被带走,在无声无息地回荡着,那些心酸的回忆,只是家人们前进路上的动力,但是我仍然保存留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直至今天,在我的记忆深处,儿时的伤害始终挥之不去,那时辍学送饭(粥)的经历,永远雕刻在我的记忆里。

    “刚过完清明节的晚上,那时我才六岁,我从朦胧的睡梦中隐约听到急促敲门窗和脚步声,紧接着又听见大姐(小颖)带哭的声音,母亲(大眼妹)焦急地说:‘父亲被他们带走了!’这可怎么办呀,母亲等家人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父亲的手被带走消失在漆黑的夜空。我当时是知道的,但是不敢出房门了,只能躲在被窝里不敢出声了”。小佳说。

    童年本来是一个孩子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时光,天空的颜色是多姿多彩的,而小星和姐兄们的童年,却是乌云密布,狂风暴雨。

    向阳就这样被带走了,大眼妹如老母鸡般带着七个小孩子,实在无法想象她此刻正承受生活和精神的压力;小颖本来读高中正准备参加高考,只好退学,参加集体劳动替母亲分担压力;小佳本来正在读小学,也只好辍学送饭给向阳吃。

    那年,小星4岁,刚学会说话不久,每到傍晚时分,在村里的机耕道上,都可以看到两个小孩的身影,赤着双脚,做姐姐小佳提着一个饭篮,在后面则跟着一个年幼的弟弟小星,沿着弯弯的小江,逆流而上,步行半个多小时后,到达古榕旁边的一个关押的小黑屋,给向阳送“饭”(其实从严格意义来说,这不叫饭!当时家里穷的村民如果想吃“饭”,会把刚煮沸不久的米粒从锅中的米汤里用饭镂(一种炊具)捞起来,排干汤水后再舀到碗里来,这就是所谓的饭了。大眼妹和小颖经常就是用这种办法捞饭给向阳吃,而家里人则喝粥汤,米粒是没有多少颗,粥汤是十分稀的,和着番薯和芋头等杂粮充饥)。

    那时候,小星还小,对家里骤来的晴天霹雳还懵懂无知,每天都会乐颠颠的跟在小佳的屁股后迈着小腿去给向阳送饭。小孩子对新鲜事物总是充满好奇,而作为父亲的向阳,常常舍不得吃家人送来的鸡蛋,而是分给送饭的孩子吃。

    “小星,行快的”,眼看天色已渐渐变晚,小佳焦急地在不停催促!

    “……”,听不清小星在说什么,自从向阳被抓了起来,本来已张口学说话的小星又开始结舌(口吃)了。

    向阳被关在离住家五公里开外的古榕旁边的粮所小黑屋,从家送饭过去,要经过一座野猪山,由于常年炸山采石,路上残留很多大大小小的碎石块,小星光着幼小的脚行走在这些碎石块上,脚底被刺得红肿红肿的,那时候家里穷,再加上孩子多,根本买不起一双像样的鞋。

    走过野猪山后,到粮所时,还要再爬一个上坡路,才能到达粮所的那个小黑屋。粮所位于公路旁边的半山坡上,远远望去,也没有什么特别,是两栋青瓦白墙的平房,其中一栋较大,主要是用来贮藏粮食,一栋较小,主要是用来办公和住人,而向阳就被关押在较小的那栋小黑屋里。

    向阳由烂铁锤负责看管,烂铁锤是一个老烟鬼,牙齿和嘴唇都被烟熏得如碳般黑。烂铁锤会叫小佳先挖一小口饭食,确认没毒后,才会把饭从关押向阳的小窗递进去。

    小星从狗洞般的小窗往里望去,只见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爸,过来食(吃)饭啦,饭都快冷了。”小佳噙满热泪。

    在那黑暗潮湿的房间里,隐若可见两只忽明忽亮的瞳孔深幽幽地挂在黑暗的夜空中,伴随着一阵阵铁链“锒锒”的响声,向阳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深一浅的朝门边走来。关押后的向阳,已失去了昔日的风采形象,两眼大而无神且红肿得厉害,从小佳手里接过饭盒后,用筷子夹出了一个埋在饭里的还有点温度的已剥皮的鸡蛋,把鸡蛋剖开分成蛋清和蛋黄,然后放在饭盒顶层的盖子上,一把从小窗洞口递了出来。

    “鸡蛋清给小佳食,鸡蛋黄给弟弟小星食(一个分为两样,据说蛋黄比较有营养)。”向阳沙哑的声音从门洞里飘了出来。

    鸡蛋本来是大眼妹专门煮给向阳补充营养的,那年头每家只可养一头肉猪和几只鸡,想养多只鸡都是不行的。家里穷得叮当响,鸡蛋还是家里唯一只老母鸡生的。

    小佳大小星四岁,已比较懂事,看着向阳递出来的鸡蛋,本能地给小星使了个眼色,又递回给向阳。

    “爸爸,我和弟弟不饿!”小佳说。

    “你和弟弟年纪还小,鸡蛋可以补充有营养,你们吃”,向阳又把鸡蛋推了出来。

    “爸爸食”,小佳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

    一个鸡蛋就这样被推来推去……

    “不行,你和弟弟食”,向阳不由得怒了起来。

    小星好像听懂了什么,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见此情形,小佳也不想再争了,任由无声的泪水从脸庞流下,屈从地从门洞中接过向阳递过来的鸡蛋,和弟弟小星一起既幸福又痛苦地品尝着这珍贵的鸡蛋,吃的速度很慢很慢……

    月光无比皎洁,给向阳送完晚餐后,小佳和小星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路旁一直有小江相伴,晚上看看白花花的江面,听着江水冲刷江床的声音是如此的惬意,但小佳和小星此时此刻已无心情欣赏如此美景,惟一的祈望是快步到家,家的召唤是那样的强烈。

    每隔几十米,便会有长在江唇的一排排麻竹林在一旁招手而来,麻竹被江风一吹,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栖息在麻竹林里的布谷鸟,不时发出“布谷——布谷——”的叫声,在荒无人烟的路上,不禁让人后背发凉,小佳和小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越是加快脚步,越是能听见在身后的脚步声,小星早已吓得抱住了小佳的脚并不肯放开,小佳只好抱起弟弟一路飞奔。

    不远处,已可见从路旁农户人家散发中的微弱煤油灯光,而狗吠声也渐渐地吵杂了起来。小佳自小在农村长大,对农村里的狗并不陌生,也不怕狗,对付狗,根据大人教的方法,很有一套经验。狗一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温驯的狗,一类是恶狗。对于是温驯的狗,只要不激怒它,可以亲切的叫唤它,大都可以向其示友好而相安无事!而对于恶狗,这类方法就不管用,当它猛扑过来时,一定要先蹲下,迅速从自己脚上脱下脚或拾起石块、木条等物,然后举过头顶,恶狗才不敢过于靠近伤到人,小佳就用这套方法躲开了狗的攻击。

    小佳和小星回到家时,早已是华灯初上,做完一天农活的大眼妹把煮好的菜饭早就凉了,大眼妹只好再热一次。

    在小佳和小星吃晚饭时,大眼妹便会关切询问向阳的情况。当听到小佳和小星把鸡蛋吃了时,大眼妹便会来气,一边骂向阳一边责怪不懂事的孩子们。

    小佳给向阳送饭,除了生病实在没有办法送,由其他兄弟姐妹外,可以说是风雨无阻。

    “我给父亲送饭途中,不时会有人路头路尾拦着我打,捉到我巴掌左掴右扇,有时他们会藏在茅坑里,石头扔出来,扔到我的身上,要么就是死老鼠、死鸡死鸭扔到我身上,十分臭的。他们说我是坏人的女儿。

    “当时村里人说,我这样送了这么长时间的饭,走了这么多路,就是闭上眼睛不会走错路,那里有石头,那里有坑,我都知道。

    “就是刮大风下大雨,都要去送饭,共送了约三个月时间,直至父亲被放出来。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可以到回学校里去读书的,还有这么好的天日,当时他们都认为我从此离开学校的了。”小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