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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阿清叔离奇去世时,阿洁婶已是身怀六甲,孤儿寡母,生活异常艰难,繁重的农活干不了,好在还有大儿子帮忙照看年幼的儿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向阳常常饥不裹腹,衣不蔽体,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阿洁婶常常辗转难眠,枕巾被泪水打湿是常有的事,生孩子固然可以带来天伦欢乐,但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到底该怎么办呀?临盆的喜悦瞬间又被现实无情的冷水泼得清凉透骨!

    “孩子唔要了吧!”阿洁婶经常喃喃自语,但孩子已八个多月,自己好不容易挺到了现在,又于心不忍。再说,如果不要孩子,对得住死去的丈夫吗?阿洁婶内心非常痛苦,再加上腹中孩子时不时胎动,阿洁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鸡啼时分,才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老婆,老婆,快开门!开门!……”

    阿洁婶听到门外有人叫喊,吃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了房门。

    “老公!愚(你)唔系死了吗?!”阿洁婶张开大大的嘴巴,几乎说不出话来!

    阿清叔一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外,额角还沾糊着未完全干的血迹。阿洁婶伸手拉老公进来说话,却本能地感觉了对方冰冷的躯体,好像是纹丝未动的。

    “唔好吵醒细人哩,就企(站)呀门外讲吧。”多日未见,丈夫的声音很是沙哑。

    “老公,愚(你)到底去哪里去??捱(我)嘎(guad6拟声词,很,特别)想愚呀!”

    “给楼阿怪带人打死哩!”

    “……”阿洁婶呆呆地站着,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捱(我)吾系偷牛贼!系楼阿怪搞个鬼!”

    “……”阿洁婶的舌头似乎被冻结了,想张嘴说话,但就是一个字都不能吐出。

    “就算多辛苦,肚里个孩子一定爱生下来,那是等人个骨肉,生下来后,多个细人哩陪愚,就不会孤独……”阿清叔张着嘴还在努力的说着什么,但声音越来越弱,突然一阵风吹来,阿清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是突然刮来的这阵风,把阿洁婶惊醒:原来自己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阿洁婶发现自己正跌倒坐落在大门的门坎上,房门洞开,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鸟儿也没有,除了远处忽远忽近的狗吠声……

    “阿清……”阿洁婶痛苦地流下了泪,泪水打湿了脸庞,阿洁婶醒了过来,原来是丈夫托梦!丈夫被楼阿怪打死,在那个年代,如同死猪死狗差不多的,自己又是孤儿寡母,也奈何不了楼阿怪,但腹中的孩子,是丈夫托梦要生的,自己无论多么辛苦,都要不负丈夫所托,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十月怀胎,没有亲人的照顾,要挺过来是非常不容易的,好在大儿子非常懂事,除了照看年幼的弟弟向阳,还会帮忙做家务,阿洁婶每天挺着大肚子在田地里干这干那,用于维持家计,日子过得异常艰难,有几次都萌生了想要放弃的念头,但一想到丈夫在梦中的托付,便慢慢打消了这种念头。

    为了坐月子时能及时进补身体,阿洁婶在后山养了一大群“鸡乱欸”(还未生蛋的雌鸡)和母鸡,老母鸡平时生的鸡蛋除了食用外,在圩日时,骄阳和向阳兄弟俩,提上一篮的鸡蛋到集市上去卖,换来的钱用来帮补家用。

    农历的四、七、十日,是固定的青花圩日,受战乱的影响,往常熙熙攘攘的圩日已冷清了不少,但到了圩日这天,商贩和邻近的村民都会赶过来赴圩。

    “卖包子啰,新鲜出炉个包子。”

    “卖草鞋哟,自家编织个草鞋,不好作(穿)不要钱!”

    “笠麻大甩卖,买十顶送三顶!”

    ……

    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骄阳和向阳赶忙找了个空地,也吆喝起来——

    “正宗个家鸡卵,买十个送一个哦……”骄阳幼稚的童声模仿着商贩口吻在集市高声叫卖起来,向阳则在一旁守护着鸡蛋。

    “小弟弟,系正宗个家鸡卵吗?”一位中年妇人靠了上来。

    “系,系家鸡麻生嘅,唔正宗唔妹(不要)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骄阳已系11周岁,说话的口吻和大人已没有什么两样。

    “买20只送3只,好吗?”

    “好呀!”骄阳愉快地答应着,只想快点把鸡蛋处理掉,好早点回去照看快要临盆的母亲。

    中年妇人蹲了下来,非常细心地挑着鸡蛋,把23个较大的鸡蛋小心翼翼装进自带的竹篮里,然后递给了骄阳一张崭新的纸币。

    骄阳非常开心的接过了钱,虽然系小小年纪,但他已知道这钱的份量——这可系全家的命根子呀!

    由于圩镇的人流不多,中午过后,整个集市已是空空落落,骄阳和向阳从早上站到中午,一篮的鸡蛋也不过是卖出了一半多,骄阳和向阳早上只不过是吃了一条蕃薯,到现在早已饿得咕咕直叫,眼看鸡蛋是卖不完了,骄阳看着不远处的一间饭店,慢慢有了主意。

    “老板,等人没钱,可以用鸡春(蛋)换碗面食么?”骄阳提着剩余的鸡蛋和向阳来到了饭店前。

    “可以,五只春(蛋)换一碗面。”老板随手捡起一个鸡蛋看了看。

    “三只春(蛋)换一碗面,好么?”骄阳怯生生的问。

    “唔好!”老板头也不回地说。

    “老板行行好吧,个就四只春(蛋)换一碗面,好么?”骄阳带着向阳,几乎用乞求的语气问。

    骄阳看老板说话的语气比较生硬,只好往旁边的一间饭店走去。

    “四个鸡蛋换一碗面!”老板说话的语气有所松动。

    骄阳停下了脚步,带着弟弟转过身来到了饭店,店小二过来招呼兄弟俩坐到了饭店里的板凳上。

    “两碗面吗?”

    “唔使,一碗就可以,顺便给拿多一只碗同一双筷子。”

    店小二接过四个鸡蛋后,很快用热汤泡好面,用汤匙舀了一些拌料并撒了些香葱和已煎过蒜蓉热面上,用一双筷子搅拌了几下后,便递给了骄阳。

    骄阳拿过一只空碗和一双筷子,把碗里的面分成了一大一小的两份,把小的一份端给了向阳吃,两兄弟飞快地动着筷子,哗啦啦的把碗扒了个底朝天……

    傍晚时分,骄阳提着空竹篮和弟弟步行回到家时,阿洁婶已煮好了饭菜等待着兄弟俩呢。

    “快吃饭,菜饭都快凉了。中午没吃,一定饿坏了吧”,母亲从骄阳手里接过竹篮,给两兄弟俩都盛了一碗饭。

    “阿伯,这系今天卖鸡蛋个钱。”骄阳一边吃着饭,一边把一叠钱递给了母亲。

    “辛苦了,慢慢吃,别噎着。”阿洁婶从大儿子手中接过钱,数都没数,叠整齐后,就把钱锁进了抽屉里。

    两兄弟吃完晚饭后各自洗澡,洗完澡后两兄弟各自聊了一会便上床睡觉,也许是白天走得太累了,两兄弟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阿洁婶挺着大肚子做完家务后才上床睡觉,由于家里穷,也为了方便照顾,阿洁婶和两个儿子挤在家里仅有的一张床上。最近一段时间,胎动越来越频繁,搅得常常睡不着,而按村里郎中计算的预产期,临盆时间还剩十天。

    晚上的窗外,皎洁的月光一泻如银,一首经改编的诗不由涌上心头——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捱(我)郎。

    皎洁的月光确实非常思人,阿洁婶已记不清有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在思念自己的丈夫了,特别是晚上野猫撕心裂肺的叫声,会阵阵刺痛阿洁婶隐藏在内心深处脆弱的心,每当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眼角无声的泪水便会夺眶而出,瞬间沾湿枕巾,看着两个熟睡中的儿子,摸摸腹中即将出生的宝宝,再回想丈夫的托梦,油然而生的使命感促使自己要坚强活下去!临近下半夜时,阿洁婶终于安然睡去!

    “啊!……”天刚破晓的时候,阿洁婶突然一阵大叫,床上稻草垫子湿了一角,阿洁婶已意识到自己的胎儿羊水已破。

    骄阳本来还在朦胧的睡意中,母亲强烈的叫喊声把两兄弟从沉睡中弄醒。

    “阿伯,怎么了?”骄阳用双手擦着朦胧的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