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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钰被找到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了,墨书在马车上哭了一路,本来容钰精神很好的,都被他哭得耳朵烦,索性躺下装睡,才让墨书安静一会。

    回到府中,秦嬷嬷请来的郎中已经等候多时。

    很巧的是,这郎中就是蔡舒,旁边还有“徒弟”姜齐。

    蔡舒先给容钰看诊,令他很惊讶,掉落山崖一天一夜的容钰,不但没有皮外伤,就连精神状态都格外的好,甚至都可以用神采奕奕来形容。

    可当他看到楚檀时,一切就就都不奇怪了。且看楚檀凄惨的右臂,再看他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就知道这俩人遭受的一切伤害都被楚檀一个人给包揽了。

    当蔡舒揭开楚檀自己包扎的纱布,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时,连姜齐都吓了一跳。

    “嚯,世子你这是让啥玩意儿给咬了?”

    楚檀舌头抵了抵腮帮子,眉眼透出几分狠意,“狼。”

    想到昨天那个场景,楚檀还在后怕,要是容钰真被那只狼给咬了……他不敢想。

    “牛啊,杀虎又杀狼,世子当真威猛。”姜齐看上去笑嘻嘻的,其实心底也才刚落下一块大石。

    昨日听说容钰和楚檀在围场掉下山崖,不知所踪,他们都急坏了,虽然相信世子的能力,但那悬崖有几十丈高,要真是直挺挺摔下去,还不摔成肉泥。

    他们的人比寻找容钰的那些人要快一些,昨天后半夜就找到了他俩,只不过楚檀告诉他们自己无妨,让他们先行回去。

    当时天黑,也没看清楚檀是否受伤,只听他说话时语气无常,还以为没什么事,现在看来,世子是真能忍。

    蔡舒给楚檀清理了发炎的创口,刀子剜肉也没能让他叫一声,只是脸一点点褪去血色,看得出来一定极为痛苦。

    随后上了药粉,重新包扎好,又接上右臂的断骨,等一切处理完毕,楚檀已经满头大汗。

    他苍白失色的唇颤抖两下,长长出了一口气,重重躺回床上。

    “世子此次受的伤比之前都要重,没彻底好之前,切勿二次受伤,伤口也不能沾水……”蔡舒叮嘱了一遍,写下药方,又将自制的一些伤药留下。

    楚檀看着他,“容钰呢?”

    “世子刚才不是问过一遍了吗?”姜齐无语道,“那小少爷精神的很,一点伤都没有,倒是世子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你精气都吸走了,您自己先好好养着吧。”

    蔡舒无奈地摇头,道:“容三郎的确无碍,只是他身体一向虚弱,受了点风寒,外加有些气血不足,喝几服药就好了。”

    楚檀点了点头。

    蔡舒想起方才看诊时,注意到的容钰隐藏在领口之下的那些痕迹,再联想世子紧张的态度,不由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随后进来一个小厮,他手里提了两桶热水,对楚檀道:“三哥儿知道你受了伤,不能沐浴,特地叫我送热水来,让你擦身用。”

    楚檀抬眼看他,“公子可曾沐浴了?”

    “还没。”小厮答道,“三哥儿说用了饭再去,对了,你的饭菜一会儿会有人送来的,你先擦擦身子吧。用我帮你吗?”

    如今楚檀也算是容钰的贴身随从,比他们这些在院里干粗活的洒水小厮高那么一头,又听说昨天在围场是楚檀救了公子,以后说不定就一步登天了,小厮也乐意卖他个好。

    “不用,你出去吧,饭也不用送来了,待会儿我自会去找公子。”楚檀语气淡淡。

    小厮下意识就回了句,“是。”

    等出了门他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嘀咕道:“奇了怪了,都是奴才,我干嘛听他的话?”

    门重新关上,蔡舒用热水洗了帕子,道:“世子可需要属下帮忙?”

    “不用。”楚檀接过帕子擦擦脸和脖子,又问,“扬州的事怎么样了?”

    姜齐一脸喜色,“本来昨天就打算告诉世子的,小五来信,说找到了三皇子私自开采的盐场,有数十口盐井。那些商人口风紧的很,小五在江南几个月,硬是没有打入内部,您猜他是怎么发现这盐场的?”

    楚檀垂眸不语。

    姜齐就自顾自往下说:“三皇子占有这么一大片盐场,瞒而不报。想要雇佣工人都不敢明目张胆,竟把主意打到了扬州那些乞丐和流浪儿身上,把他们抓走去做苦力,这些无名无姓的底层人,就算莫名其妙不见了,也没有人会去报官。小五让人去城内的破庙和还有鱼龙混杂之地,打听询问了一个多月才找到一点线索。”

    “但越往里查越不对劲,小五发现,扬州近几年失踪的百姓也不少,但官府每次查案总是草草了事,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直到现在,还有人不明不白地失踪。”

    “世子猜那些百姓去哪了?”说到这,姜齐脸上半分笑意也不见,而是满面寒霜,“他燕明煊身为皇子,竟然胆大包天,连良家百姓都敢拐去当劳工!”

    房间归于安静,只余姜齐愤怒的喘气声。

    少倾,楚檀道:“扬州的官场也该查一查。”

    蔡舒点头,“的确,若说乞丐失踪无人问津,倒也情有可原,可那么多良籍的百姓失踪,上报官府,竟也如此敷衍了事,实属不该。”

    他沉吟片刻,看着楚檀,“世子可还记得,谁在扬州?”

    楚檀黑沉的眸光一闪,“临虞公主。”

    临虞公主也就是五公主,今年二十岁,三年前嫁给扬州知州宋梓谦,与三皇子是一母同胞。

    虽说堂堂一个公主嫁给五品知州,属实有些不配,但这宋梓谦在下扬州之前,乃是金科状元,在扬州当官不过是镀个金,干些政绩,日后还是要回京赴任的。

    “如此一来,事情也就解释得清楚了。”蔡舒目露精光。

    姜齐在旁边听着,虽然他没有二者那样抽丝剥茧般的能力,但也是一点就透,此刻他更是气愤得双目喷火,捏紧了拳头。

    “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享天下万民供养,却为了一己私欲,将百姓置于水火之中,实在是……实在是猪狗不如!”

    蔡舒拍了拍姜齐的肩膀,道:“行了,别太激动。江南是天下最为繁华富庶之地,所谓富贵迷人眼,越是光鲜亮丽的地方,越是藏污纳垢。近几年皇帝昏庸独裁,朝纲不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这江南官场,怕是早就烂透了。”

    楚檀倒没陷入这种义愤填膺的情绪之中,始终神色平静,目沉如水。

    他淡淡道:“时局越乱,对我们越有利。”

    蔡舒很欣赏楚檀无论何时都清醒冷静的头脑,他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始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为外力所干扰。可蔡舒仍然心有戚戚,遗憾道:“只是苦了百姓。”

    的确如此,无论朝代更迭,还是权力交换,无论谁能登上最宝贵的那一把椅子,都与底层的普通百姓无关。

    可上位者的汲汲营营,明争暗斗,由此产生的战火或是纷乱,最终承受这些的却也只有百姓。

    无论兴亡,都是百姓苦。

    “可是别无他法。”蔡舒叹了口气。

    他看向楚檀,眼里暗藏希冀。只希望这些苦难没有白白承受,他和世间万民,都等一个明君上位,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楚檀阖眸沉思,片刻后道:“查查三皇子赚的那些钱的去处,他应该在干一件很大的事。”

    是啊,三皇子又不缺钱花,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贩卖私盐,拐卖人口,到底为了什么?

    “世子是说……”蔡舒与姜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惊诧,“屯兵?”

    那这三皇子可真是深藏不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