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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冬末,程锴在爱丁堡买的房子被翻新了。
      其实房子本来就是新房,只不过他当初住的急,所以只简装了一下,能凑活住人;现在因为孟娴隔三差五就要过去,他索性挑了个时间,按照孟娴喜欢的风格重新装修了一下。
      条件允许,程锴在孟娴的指挥下,把房子里里外外都种上了各个品种的玫瑰花和藤本月季。
      按照程锴的话来说,他当初给孟娴许下了承诺,要给她打造一座比小南楼更大的婚房,且要种满她喜欢的花——不过被孟娴拒绝了,她就觉得眼前这房子挺不错,太大了住进去空旷,要是再建华丽一点,很容易让她想起以前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最终程锴的承诺算是实现了三分之一吧。至于没实现的那部分,一是房子没小南楼大,二是不算婚房。
      因为程锴还没哄得孟娴松口,结婚遥遥无期。
      冬日的微风还冷冽着,人呼口气都好像带着霜凌的味道,程锴这房子却罕见地绿意盎然,有种季节倒错的荒谬美感。
      孟娴逛了一圈,把那些花枝花藤看了一个遍。
      温室里移栽出来的植株,还带着不太起眼的几个花苞或是小朵,固执地矗立在寒风中。孟娴看得出神,连身后什么时候来人了都不知道。
      “天这么冷,先回屋吧,”他顿一顿,“……不然回头你吹了风感冒,程锴又该打跨洋电话骂我是没眼力见的蠢货了;说不准,还要飞过来打断我另一条胳膊。”
      傅信面色淡然地说着,温热大手已经自然而然地握住孟娴的,和她十指相扣。
      “……手这么凉。”年轻男人皱皱眉,手上力道紧了紧。
      孟娴倒是满不在意,还回头冲他笑了一下,语气颇有些促狭戏谑:“……还记仇呢,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
      过去多久了?一个月零十三天,傅信记得清清楚楚。
      孟娴没想到几个人里傅信会最先跟程锴闹矛盾,毕竟她曾以为傅信比傅岑更冷静稳重。但结果两个人冷不丁就背着她打了一架,打的天昏地暗的,等她发现的时候双方脸上都已经挂了彩了。
      没有输赢,甚至没有导火索。两个人都冷着脸沉默,不承认是谁先嘴欠讥讽,又是谁先野蛮地动手的。不过傅信伤的更重,程锴便被孟娴勒令一个半月以内不能再去爱丁堡,避免和受伤未愈的傅信再发生矛盾。
      不巧的是,这期间孟娴因为贪凉玩雪感冒了,这事传到程锴耳朵里,对方忘了时差,半夜一点打电话过来,臭骂傅信是没有眼力见儿的蠢货。
      傅信活了这么多年,顶着少年天才的赞誉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蠢货。
      虽然傅信后来提起这句话总是微笑的,但孟娴老是有种危险的直觉——傅信迟早要因为程锴这话报复回去,而且是阴着来那种。
      ——虽然他从未表现出这种倾向。
      …………
      临近年关,傅信和程锴发生了第二次争吵。
      起因是傅信想让大家在他们那儿过年,程锴却觉得,孟娴去年就是在家里过的,今年应该去他那儿了。
      傅信惯会不动声色地噎人,他心知程锴忙碌,又因从小娇生惯养,不会做饭之类的活儿,便率先拿这点呛程锴:“去你那儿,喝西北风吗?你明知道她过年不吃西餐,难道还想像以前那样,花钱雇人做?别忘了,大过年的,谁不回家和亲人团聚,你不让人家回家,于心何忍?”
      程锴不等他话音落下就接上了话茬:“你那么不放心,就跟着也去呗,我敞开大门欢迎。到时候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在旁边指点一下帮个忙不就好了?还是说你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不愿意为了孟娴作出一点小小的牺牲,顺便发挥一下人道主义精神帮我呢?”
      同台竞技这么久,程锴辩论的功夫早已跟着傅信水涨船高,如今可谓是学到了许多精髓。
      孟娴一般不会参与这样的斗争,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向哪一方都不合适;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相处她也发现了,这两人虽然爱明争暗斗,但也都收着分寸的,大抵不会发生像上次那种私下斗殴的事了。
      傅岑在一边笑而不语,附在孟娴的耳边,悄声和她咬耳朵,说晚饭做了英式忌廉汤,饭后甜点是糖浆布丁。
      一片混乱之际,孟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陌生电话,她自然而然地接起来,平静浅笑的表情微微一滞,但如此异样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她身后的程锴和傅信几乎在电话响起的一瞬间就偃旗息鼓了,以傅信对孟娴的了解,很容易就能察觉出孟娴身上的不对劲。
      他眸色微沉,转眼和程锴对视的一瞬,对方已经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大概率,电话那头是白霍。
      程锴表情不复刚才的得意,仔细看去似乎隐隐还有些复杂。他压低了语气,用只有傅信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前不久,我在国内见过白霍一面。人看着消瘦了,还是挺高高在上的,但没像以前那样,见了我就好像要杀了我似的。”
      说着,程锴低低地嗤笑一声,但没什么恶意,更像是自嘲:“他还提点了我手上一个案子,问了两句孟娴的近况,说起她喜欢的花,白霍简直如数家珍,比我记得都清。”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常年杀伐果断的男人,在提起爱人喜欢的事物时,神情会那么温柔怀念。
      他好像真的变了,完全不是以前那个疯疯癫癫的白霍了。
      说起来,程锴心下还不由得唏嘘——他们这四个人里,白霍最幸运,也最不幸;最强硬,也最卑微。
      傅信表情毫无波动,他收回落在孟娴身上的眼神,语气又冷又沉地下定义:“……装蒜。”
      要他接纳一个程锴已经够勉强了,就算白霍真的愿意为了孟娴作出改变,也休想他梅开二度。
      毕竟,他可是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男人。
      那边,孟娴丝毫不知程锴他们的对话,手机另一端的人在打过招呼后短暂的沉默了两秒,呼吸声带着微弱的电流传过来,孟娴稍一恍惚,突然有种白霍出现在了她面前的错觉。
      “……你只说不能见面,但没说不能打电话,抱歉,没有打扰到你吧?”熟悉的声音,男人语气镇静温沉,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恩恩怨怨,只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孟娴抬起眼帘,遥遥看向窗外:“我说打扰了,你会挂断吗?”她同样语气平和,姿态松弛闲适。
      男人笑一声,似乎松了口气:“那我再说句抱歉。”
      抱歉,但不能挂断。
      “孟娴。”他忽然开口,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两个人还相恋时那样,轻柔地叫她的名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