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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泽其实是在给这段互动定性,如果接下来的交流里,陈羽千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那百分百是因为语言的差异性,和他本人毫无关系。
    曹泽又问:“那这两位长辈是你的父母吗?”
    陈羽千一脸平静,不点头,也不摇头。坐在最后面的杜诚面色霎白,他原本以为自己还有最后一张底牌,扔出来会一锤定音,他万万没想到陈羽千早就知道真相。
    “OKOK,”曹泽若有所思,“看来这位同学有很多故事啊,那不如让我换一个经典的问题,请问……你有没有一个朋友?”
    陈羽千在众人的笑声里说:“我确实有一个哥哥。”
    李黎的大脑自动过滤掉于舟的翻译,那三言两语是这个家庭二十多年来都避免谈起的秘密。因癌症住院后,陈鸿又被检查出有身孕,二十年前的omega没有堕胎的权力,陈鸿却不肯透露这个孩子的血缘父亲,等杜诚的公派名额过了公示期,他才写了本日记,把那些和自己发生过关系的人隐去名字后全都记录下来,他对父母说,“满意了吧,我也不知道谁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这个孩子没有父亲。”
    陈羽千说:“我就是那个孩子。”
    陈羽千的口音其实很标准,他说自己很满意现在的生活,那个生理上的父亲最好不要来打扰自己。
    “哇哦。”曹泽目瞪口呆,“Amazing!”
    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他们的态度让李黎感到离奇。这明明是个难以启齿的伤痛,但在这样一个万事万物皆可以被冒犯和玩笑的场合里,所有体验都能被消解成一种情绪。只要表演的人足够真诚,哪怕讲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观众也会笑,因为笑是对他自揭伤疤的最大敬意,只有笑才能带给他继续前行的动力。
    李黎脑子嗡嗡的,耳边萦绕的全是掌声,和短促的啜泣。翻译完毕的于舟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后强行挤出一个招牌的笑容,说陈羽千肯定是翻阅了那本教材后也学着自己写脱口秀,所以整了这么一段,反正观众不会当真,听个乐就行,李黎扭头看不见杜诚的身影,再回头,反握住于舟的手,没来由地说了句:“谢谢你。”
    演出散场后,观众席只剩下他们四人还坐在原位,曹泽兴冲冲地从台上跳下来,问陈羽千哥哥地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陈羽千反问他,于舟是自己男朋友这段是不是真的。
    “那不一样!”曹泽急了,“叔叔阿姨们都在呢,你怎么还开玩笑!”
    “是啊,你都说了——”陈羽千看着自己左右两边的父母,说,“演出结束了,就不再有玩笑。”
    李黎在这晚收获了一张平生最爱的合照。比起之后毕业典礼上穿陈羽千学士服过把瘾的几个瞬间,她更怀念这个夜晚,陈羽千搂住自己和丈夫,起先是一家三口,然后她招呼举手机的于舟也入镜,由曹泽帮他们拍成这张合影。
    转眼到了毕业典礼,三千多名本科生们以班级为方针上操场的主席台,被排排站好的校级领导拨穗,再握着假的毕业证书完成一张大合照。李黎也在台下拍,但她离得太远了,并不知道主席台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机械拨穗的校领导们作为完成仪式的工具人,长久站在同一个地方,也是很无聊的,所以每次来一个学生都会闲谈两句,问问他们基本信息和毕业后的去向来打发时光。于舟站在班级方针的正中心,校长则在校领导的正中心,两人半个月前才一起开过会议,这会儿在主席台上短暂一遇,一时竟不知从何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