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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阿娘,已经十昼夜没有音讯了。
    他松开李慕袖角,一笔一划问,“阿娘病了,想找人抱一抱,为什么找的不是你?”
    李慕僵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五岁的孩子,在这一刻格外早熟。或者他本就被提前催熟,只是在母亲面前尚且保持着纯真模样。
    “两年多年前,穆婕妤同我说,这世上有个男人,同太子长得有五分像,他是我阿娘最亲的人。这些年,我阿娘一直很想他。”
    “婕妤要我记得这话。却又嘱咐我,不能同任何人说这些话。除非有一日遇见那个人,同他说一说,阿娘这些年,外头有多风光,内里便有多痛苦。”
    “你同太子有五分像,那人是你吗?”
    “是你吗?”他执着地问,手指比划得缓慢而用力,如同一字一句的质问。
    李慕望着孩子,耳畔回荡着他指尖流淌的话语,张了几次口,也未能吐出一个字。到最后,只伸手揉了揉孩子脑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太子是他生父,他主动提起时,却连“阿爹”二字都不喊,只言“太子”称呼。
    自是穆婕妤暗里所授,然再想起她这些年给他传来的那些信……李慕如今自没有心思去深究其中的原委与矛盾,他同涵儿一样,满心等着她的消息。
    数日前,得她失踪后,他从榻上掀被起身,却走不了寸步。遂反应过来伤重在身,无法领人亲寻,只得强迫着静下心来等候封珩他们的消息。
    直到今日,他终于能够下榻行走,方来到她先前住的厢房。
    房中除了涵儿坐在临窗的榻上,遥望窗外,其他还保留着她离去前的模样。确切的说,是那日被人翻扯搜寻后的样子。
    璎珞针线撒了一地,离床榻最近的地方散落着几片白色瓷片。
    他俯身将它们捡起来,上头灰蒙蒙一片,是尘埃,不是他女儿的骨灰。他却仍旧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仿若触到孩子的、她的温度。
    “阿娘特别爱惜这个坛子。”涵儿走上来,“我们从长安来的路上,阿娘抱着我,也抱着它。”
    “我有两个孩子。”那日,她如是说。
    李慕握着白瓷片,边缘锋利,划破他手掌,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只是低头看去方发现,几滴血迹落在地上。
    而在他不知道的年岁里,她到底留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
    *
    阴庄华是这个时候上山的,直入屋内,也没同他寒暄,只递了一方寸长的锦盒与他。掀开盖,里头是一枚墨色丹药。
    “这便是西域传说中能生白骨,活死人的固本丹。自然起死回生乃传言罢了,但只要人还留一口气,便能固本培元。”
    阴庄华望了李慕一眼,见他面色灰败,唇色发白,心中不由暗叹那裴氏女下手果然厉害,半点不曾手软,只道,“殿下虽伤得重些,但此药服下,至多一月,便可彻底大安。”
    “药之真假,您有座下医官,可自行查验。”
    李慕合了盖,眼皮也未掀,“三日后待验明真假,再来接人。”
    “你……”阴庄华咽下躁气,“那可否容我看一眼舍妹?”
    阴萧若被带回去的第三日,亦是裴朝露失踪当天,李慕便让空明带僧武卒围了阴氏祖宅,当着阴素庭的面直接带走了还无法起身的阴萧若。
    阳关外有梦泽泉府,府中杏林圣手世代行医炼药,李慕有耳闻,却未放在心上。那一日,瞬间浮上心头。
    他本可以自己动手,却也不想浪费兵甲。本就中烧的怒火,一下便指向了阴氏。然阴庄华不负他所望,将将数日,便围了梦泽泉府,弄到了丹药。
    寺内暗室里,阴萧若见长姐到来,只捂着伤口下榻跌跌撞撞扑来。
    “阿姐是来接我的吗?我不要待在这,这里没有医官药膳……”
    “还想要医官药膳!”阴庄华看着她尚能下榻行走,有力气索要物什,只忍着怒意道,“早让你离裴氏女远些,她哪是你能动的!因你鲁莽,梦泽泉府一战,损失了近一千兵甲。”
    阴萧若闻言,并未心痛兵甲损失,只匆忙抓着长姐的手道,“阿姐,你可是替我去找了那颗固本丹,待我用了那丹药,我亲自去给你练兵……你快接我出去吧!”
    “给你服下?”阴庄华简直被气笑了,拂开她的手,恨铁不成功的看了她一眼,甩袖离开了。
    只对着身侧随从道,“去禀一声齐王殿下,便说阴家二女,得罪贵主,劳他教导,生杀无话,我十日后再来接人。”
    阴庄华回到宅邸,亦是同话告诉父亲。
    阴素庭并无意见,只道,“华儿处理甚好。这口气怎么也得让齐王殿下出痛快了,来日方有再联手的可能。”
    “阿爹,那日您为何要纵着阿若去。如此一闹,且不说阿若受伤,这两年花在戒尘身上的功夫几乎白费了。还有阳关外一千兵甲,牺牲得太不值了。”
    “如何不值!”阴素庭拍着女儿肩膀,“阿若一闹,这潭水方算活了。”
    “天下皆知裴氏女没死,想着向他寻仇泄恨。而裴氏遗孤被激,亦会奋起反抗。再则天下亦皆知晓齐王殿下即在敦煌,他便再也不能避世暗控。”
    “这天下乱起来,争起来,我阴氏才有上去机会。”
    “阿若这一闹,值得很。左右是她自个蠢,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伤成这样!”拍在阴庄华肩头的手用了按了按,“还是华儿能干,那丹药送去,殿下余怒也消得差不多了。左右还能让齐王再次看见你的能力,利大于弊的事,千余兵甲亡得也算有价值。”
    阴素庭负手离去,徒留阴庄华立在深阔的厅堂中。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寒凉。
    父亲的话,有些她并不赞同。
    *
    已是日暮,封珩回来时仍旧一副败北模样。十日过去,他们按着李慕的指点,设了人拦在敦煌古城的五处城门口,又从大悲寺往西至苦峪城一路设伏,但就是没有寻到人,连着蛛丝马迹都不曾有。
    这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