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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李禹没过来,云秀还有些高兴。来了,裴朝露又需应付他,委实疲累。
    然而此番,云秀却希望这位太子殿下能早些来此。看着今日场景,裴朝露俨然成了众矢之的,那七万马革裹尸的将士中,焉知还有多少家眷是在这宫中当差,有多少同那个宫女一般,不明就里恨毒了裴朝露。
    “姑娘,奴婢去请太子过来,只说您身子不适。”
    “或者,奴婢代您送盏汤给太子,可好?”
    眼见日光收敛,云秀见裴朝露神情讷讷,半日也不说一句话,一边担心她被吓到,一边又担心入夜还有人行刺杀的疯狂之举,只道,“那我去将小郎君领来,您抱一抱他。总也提醒着各宫室,您尚是皇长孙生母……”
    “奴婢去求侍卫,怎么说您是宝林,再不济你有郡主的诰命……他们定不会拦着奴婢。”
    “云秀,你听我说——”裴朝露终于开了口,望着外头逐渐偏西的日头,将人拉到身侧絮絮低语。
    “可明白了?”
    “姑娘,你是说太子和陛下会提前……”
    “等到那一刻,你千万记得我方才所言,照着行事便可。”裴朝露以目示意,打断云秀的话。
    她与李禹夫妻五年,虽是同床异梦,却也算了解他的性情。这种她受伤需要人的时候,按着他以往做派,是一定会及时出现在她身边,昭显他的重视。
    如今,他将她的根基宗族连根拔了,就是为了她除他外无所依傍,怎会不来?
    他不来,只有一点,就是正在准备南下逃离的事,分不开身。
    她是重要,但也排不到他的身家性命前头。这点,她同样清楚。
    “姑娘放心,奴婢记在心里了,保证半点不会出错。”
    “去,让小厨房把炖的血燕拿来,我们一起用些。”
    *
    山光西下,倦鸟归林。
    一盏燕窝还未用完,太子身边的禁卫军首领唐亭已匆匆前来。
    裴朝露也不曾停下,只慢慢饮着。
    唐亭近身悄言道,“陛下一行人已经预备启程前往北苑,太子如今在苏贵妃处打点,让您最迟半个时辰后去往苏贵妃宫中,一道离开。今夜间子时将快马出咸阳,直奔蜀地。”
    裴朝露放下碗盏,目光从云秀出划过,最后回到唐亭身上,道,“有劳将军,且去外殿稍待片刻。”
    唐亭领命退出了宫门。
    终于到了这一刻。
    裴朝露就着云秀的手起身,只含笑拍了拍她手背。云秀反手握上她,深深点头。
    承恩殿甚大,除了主殿,还有东西偏殿,暖阁,厢苑。
    待云秀将为数不多的侍女领下去后,裴朝露便合上门,寻出那张人/皮/面具,入了西厢暖阁。
    这处,虽紧挨着主殿,但因被道士算出落地与开门处地形妨李禹八字,虽后来作法破解,他亦从不踏入。
    于是,裴朝露便藏了个人在里头。
    屋中门窗紧闭,皆以油纸遮挡,不许光线射入半分,此举亦是当年解妨八字之法的其中一道。
    裴朝露持一盏烛火入,昏黄光线明灭间,照出床榻上的模样。
    榻上一人四肢和腰腹被紧绑固定在榻上,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一张蜡黄面容早已脱了相,但细看还是能辨出几分样子。
    这,是失踪了三个多月的郑良娣。
    当日东宫禁军并着满城金吾卫,四下寻其下落,谁能想到这人根本就在东宫之中。
    而同太子妃出宫进香被掳去的不过是画着良娣妆容,穿着裴朝露斗篷的良娣侍女。真正的郑良娣早在进香那日的上午,便被迷晕囚入了这间屋子。
    裴朝露从榻边舀了一瓢水泼在她脸上,将昏睡中的人唤醒。
    郑良娣缓缓睁了眸,待看清来人,面容便扭曲起来,咬牙切齿道,“毒、毒妇……”
    她唇口张合了数次,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半晌不甘又颓然地合了合眼。
    嗓子是被灌了一碗药,毒哑的。
    “论毒妇二字,在你面前我实不敢受。”裴朝露看懂了她的嘴型,掏出帕子给她擦去面上水渍,只缓缓道,“你当年对我做过什么,都忘了?”
    “闺中手帕交,我自问待你不薄。东宫相处,我亦真心当你姐妹知己。”
    “你呢,借着年少情意,套了给我问诊大夫的话,送了什么好东西与我?”
    “你那每日送入司徒府的一盏甜汤,我当真以为是排遣我和离后抑郁的心!原来不过是你讨好李禹的策略罢了!”
    “你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仗着我对你信任,一点点的将药喂予我。积少成多的毒药打下我腹中四月有余已成形的孩子。”
    “你痛恨入东宫与你争宠的人,却又忌惮李禹,便生出先这样的法子磋磨我,对吗?”
    榻上人瞪着一双凹陷的眸子,不可置信多年前那般神鬼不知做下的事,竟被当事人悉数知晓,只惶恐摇头。
    “你当日既敢做,就该担得起今朝我的怒火。”裴朝露伸手捏住她下颚。
    “李禹哄骗你,许你事成之后便将太子妃之位赠与你,却不想转眼成空。有那样一日,我去你殿中寻你,无意听了你两争执的壁角。大概是老天不忍我蒙蔽,日日与你姐妹相称,如此让我知晓了原委。”
    “你……本就不想要、要那孩子,我不过是……”郑良娣艰难地做着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