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童镇定地坐起身，迎接她早就预想过许多次的开场。
她给了自己叁个月的时间布局，却不想才一个月周珏就沉不住气了。
周珏太过于轻敌，才没有在一开始告诉周婵真相。倘若那个时候他有所防备，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气急败坏。
尹童赌的也正是周珏的傲慢。她才敢伺机接近周婵，企图将绯闻当做她的筹码。
不过如今看来，他们两个人都输了。
她甚至输得南辕北辙，想要假的，却骗来了真的。
而周珏也不得不向周婵摊牌，将他拉入与她为敌的阵营。
尹童此刻并没有太强的挫败感，甚至觉得这个结局也许是最好的。
至少这样她不会因为周婵变得心软，在他和父亲之间去做痛苦的抉择。
在不该有的感情萌生之前……不，应该说是在他发现之前当机立断，才不至于彻底辜负了这一场无辜的雪。
正当她犹豫着如何不失气度地摊牌时，周婵却朝她走了过来。
他在车门外蹲下身，横着两肘撑在座椅上，以一种惊喜又懵懂的目光仰头看着她。
周珏在身后拽他，他不理会，执着地问她：“你想要什么？”
尹童没说话，反倒是周珏替她回答了。
“她要我们家身败名裂！”
周婵置若罔闻，继续问道：“要道歉，赔偿还是什么？”
尹童这才明白过来，周珏大概只跟周婵说了她图谋不轨，但并没有说明她的诉求。
“我只要你们向所有人公布事故的真相。”
周婵点了点头：“我去跟我爸说。”
“不许去！”他刚刚起身就被周珏一把拽住，“公布真相就等于承认是我们害了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如果我们没有害人，为什么要怕公布真相？”周婵反问道。
周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就想得简单一点。”周婵不太高兴地脱开周珏的手，“尹童想要，那就给她。”
“她想要就给，你就不为你哥想一想？”
周珏简直要被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弟弟气死。
“一旦公开可能直接毁了我和爸爸这么多年的心血！”
“如果一个错误就能击垮君诚，那它毁灭是迟早的事。”
周婵不曾插手过家里的事业，但他经营着自己的工作室，懂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可是除掉蚁穴的方法，绝对不是简单的覆上一抔土，当做不曾被侵蛀过。
“犯了错就该承担后果，这不是爸妈从小教我们的道理吗？”
周婵的世界非黑即白，这是周珏最珍惜也是最痛恨的地方。
为了保护他泾渭分明的世界，作为哥哥的周珏就要站在灰色地带为他披荆斩棘。
“我不是逃避责任，只是觉得没必要闹大。”周珏强忍着情绪，逼自己冷静地劝慰，“你哪怕让我跪下给她道歉都可以，但不能让君诚的名利遭受损失。”
“损失的部分我负责挣回来，可以吧？”
周婵知道自己的价值，也明白他任性妄为错过的合作，曾经让周家流失了多少利益。
“以后只要你说好，我就不会拒绝。”
“那是能挣回来的吗？！”
对于周珏来说，君诚是他在父亲面唯一的证明，证明自己不比周婵差。
他可以做那个不要脸的坏人，但绝不能让他经营的事业出一点点差错。
“你懂什么啊！”周珏忍无可忍地吼道，“被所有人宠着长大，根本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残酷！”
周婵还没有看过他哥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
他知道哥哥一直在为他挡风遮雨，但他也并非温室里的花朵。
忽然被下了这样的定义，心里难免愤懑不平。
“是不是只有我脱离周家，才能证明我不是个小孩子。”
周珏被他吓到了，这是要为了尹童跟他们断绝关系？
“你鬼迷心窍了？”周珏指着尹童说道，“你真以为给了她想要的，她就能心无旁骛的跟你在一起吗？”
周婵其实没有想那么长远，他只是觉得尹童的诉求合理，那他就努力为她争取。
“她跟谢家二儿子、温家那小子都不清不楚，”周珏在巴黎时就跟周婵提过这件事，“你以为给她一个真相，她就会心甘情愿放弃其他两个？”
周婵犹豫地说道：“不是的……”
周珏像是耗尽了力气，埋下头摆着手，让他不要再说。
周婵抿了抿嘴，无声纠正道，应该是叁个。
还有一个叫许宣哲的，他都见过。
“我这样问吧。”
周珏解决不了尹童，那就解决自家弟弟。
“你想要什么？”
条件是结婚
“你在巴黎跟我说，你想跟她结婚？”
周珏当时以为，和尹童结婚不过是他弟弟逃避相亲的借口。
但如今看来，周婵这么热情的倒贴，结婚恐怕是他真实的意愿。
可如果不是有人欺骗诱导，从来对结婚没有概念的周婵怎么可能忽然蹦出这样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他就把矛头对准始作俑者，让她来解决这个问题。
“这样吧尹小姐，我可以公开真相，”周珏将周婵推向尹童，“但你要跟周婵结婚。”
周婵期待地看向尹童，后者脸上却没有一点喜悦。
“你这是在威胁我？”尹童反问道。
听起来像是为弟弟妥协，但实际上偷偷更换了交易的条件。
再加上苏音背后的颐家，从长计议，这场交易对周家来说并不亏。
于是叁个人谈婚论嫁时，周婵就显得格格不入。不止是相貌，还有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她记得苏音提过，苏家还有一众亲戚她没见过。
“周大哥？”尹童故意提醒他，“这下你没什么遗憾了吧？”
“什么时候认识的？”
尹童愣了愣，忽然被周婵点醒，她忙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尹童点了点头，就被周婵拉起了手。
心脏悄悄沉入了海底，寂静到没人听到他失落的叹息。
“你们可以在法国注册结婚。”周珏冷笑着将尹童逼入绝境，“那边十五岁就可以了。”
相比之下，周珏更像是年轻时的周老爷。
“我不会结婚的。”
“我先带你去见我妈妈。”
一旦告到父亲那里，周珏就真的再也无力回天了。
他的目光干净而明亮，尹童心虚到不敢去看。
“还是说你根本没打算和好，只是单纯报复我家？这跟苏音当时跟我谈的可不一样啊。”
借此将弟弟收编回自己的阵营，却没想到最后反被尹童将了一军。
尹童知道，他不习惯说谎，而谎言总是说多了最容易慌张。
只有问到这句话的时候，周婵的步子顿了一下。
“你真的喜欢小童？”
大概因为周婵从来不会说谎。
“我现在还在上学，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所以……”
否则他可能真会失去周婵的心，导致他直接跟父亲告状。
周珏的话术十分高明，把己方的错误撇的干干净净，仿佛尹童刻意追求真相，其实是她过分的要求。
尹童没办法对周婵说明假身份的事，但她也不能继续利用他的感情，让他等待一场空欢喜。
不过如果婚事真的能成，就算公开真相会有名誉损失，但也很快可以通过周苏两家联姻这件事把公众舆论扳回来。
尹童吞咽了一下喉咙，忽然不敢深究。
早在尹童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时，他就知道她提结婚并非出自真心。
这样既达到了目的，也不至于“卖身”，毕竟周家不会接受一个无名小卒嫁进去。
其实尹童也隐约预料到了。
周珏咬了咬牙只能认下。
“对，我会先带着周婵回苏家。”
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婵没有说话，他不是圣人也有私心。
当周婵半蹲在墓碑前为周妈妈介绍尹童时，愧疚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尹童看向周婵，周婵也在看她——
尹童被逼得根本没有退路，因为她还有一个假身份的秘密。
周珏并不知道尹童的考量，还以为自己上了她的套。
他这么做只是想让周婵认清真相——他为她做再多，自己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他是看出尹童对周婵没真心，才敢赌她不愿意用一纸婚约把自己困在这里。
周婵和他妈妈长得很像。
在周珏和周老爷还跟上来之前，尹童将实话告诉了周婵。
他想跟尹童永远在一起，结婚对他来说，的确是留下尹童的最好方式。
最初她提出结婚，正是考虑到谈婚论嫁这种大事不可能马上执行。
“这怎么能算是威胁？”周珏笑了笑，搂着周婵的肩膀说道，“既然要化干戈为玉帛，那不如锦上添花，做到真正的重修旧好。”
她赌的就是一个时间差——收到彩礼之后，真正结婚之前，她就摊牌真实身份。
况且苏韵的女儿要什么没有，何必拿自己做赌注。
周婵见她犹豫，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不想再让她为难。
她紧张地攥紧手指，犹豫着怎么狡辩时，忽然被周婵握住了双手。
“喜欢。”
“那就过年的时候去吧。”周婵提议道，“在这之前，我让我哥把彩礼准备好。”
“我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
就在他打算开口说“算了”的时候，尹童重新睁开了眼。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尹童还没来得及开口，聪明的周婵已经帮她把一切安排妥当了。
周婵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他拉着尹童的手走在最前面，一路向着他母亲的墓地走。周老爷腿脚慢，被周珏搀扶着，几乎是一边追一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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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边结婚，都要先经过你家里人同意。”
一旦身份暴露，就意味着她不止无法为爸爸讨回公道，还可能反被对方彻底踩死。
“可以，那就结婚吧。”
现在又把苏音搬出来提醒她，两家人不可能为她和她父亲撕破脸，让她从长计议。
“什么时候开始谈的？”
“那我就恭候苏家给我喜讯了。”周珏将交易条件明确划清，“你们订婚那天我就跟父亲召开媒体见面会，把事故所有细节公之于众，向你和你父亲再次道歉。”
一会儿念着尹童年纪太小，一会儿又想起苏韵，觉得这亲事是个好事。
周婵始料未及，愣了一阵才凑上前说道：“你真要嫁给我？”
因为
问题被回避过去的那一刻，周婵就懂了。
问的多了，周婵就烦了，步子变得更快。
“公开真相势必会对君诚造成损失，但如果将这算作给你的彩礼，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她闭上眼天人交战，寻求其他破局的可能。
周婵挑着回答，一半真一半假，可周老爷都信了。
周婵一直在默默配合她，帮助她拖延时间。
“那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周苏两家联姻一定会成为圈子里的大事，恐怕连新闻媒体都不会放过。
消息日益发酵，等到尹童悔婚或是暴露身份时，周婵一个人要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周婵歪着头看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如果这段时间你喜欢上我，结果会改变吗？”
他根本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他只在意尹童对他的态度。
尹童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说不会喜欢，还是不会改变。
“那就随便吧。”周婵无所谓地说道。
他看似顺风顺水的人生，一直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
母亲去世，父亲另娶，同龄孩子排斥他远离他——